在楚家, 地位最高的人是奶奶，脾氣最爆的也是奶奶。

楚伊進門見著奶奶沈著臉端坐在那兒，心一下子就涼了，甚至沒勇氣去瞪一眼沒有通風報信的方秘書。她認了命走過去, 到跟前被奶奶揪著耳朵教訓。

“你敢報警抓我？”奶奶氣得渾身在抖，擰她的力氣倒是不減。

“奶奶，我錯了。”楚伊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奶奶，哪裏顧得上自己在目瞪口呆的圍觀群眾前丟了多少臉, 只擺出可憐兮兮求饒的姿態讓奶奶消氣，“我不知道是您, 對不起。”

奶奶冷哼, 扯著她往沙發帶。

楚伊不敢還手，貓著腰讓奶奶擰耳朵，因為腳步沒跟上疼得低呼一聲, “疼疼疼……奶奶，慢點。”

周圍的人面面相覷, 大氣不敢出, 警察從沙發上站起來，想上前勸勸, 邁出一步被奶奶的眼神掃了下就縮回去, 誰都不敢貿貿然管家事，阿姨小心問方秘書怎麽辦, 方秘書看到奶奶氣勢十足, 無言擺擺手, 低下頭為老板默哀。

這時，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沈默。

“等一下！”寧芷芊追了上來，擋在奶奶面前。

奶奶驚訝，等著被罵一頓的楚伊也楞住了，甚至忘記喊疼。

寧芷芊直面奶奶同樣害怕，但一看楚伊被捏紅了的耳朵又鼓起了勇氣，弱弱哀求，“奶奶，您有話好好說，不要動手嘛。”

“你……”奶奶皺皺眉。

楚伊心道不好，趕緊抱住奶奶，“奶奶，有什麽沖我來。”

寧芷芊見到這架勢感到害怕了，後退了一下，攥緊了拳頭才沒繼續退縮。

“去！”奶奶總算松開擰楚伊耳朵的手了，但不是就此放過，而是為了將楚伊抱上來的胳膊扒拉掉，“閃開點！”

奶奶歲數大了，楚伊真要堅持能贏。然而長幼尊卑在那兒，楚伊尊重奶奶，更不希望傷著奶奶，不敢多用一點力氣，在奶奶掙紮時立即松了懷抱，站直後咬咬牙伸手去拉寧芷芊。

她阻止不了奶奶動手，把寧芷芊護在身後總行吧？

楚伊考慮得明白，不曾想一擡手就被奶奶啪地打掉了。

奶奶不滿，直接敲了她腦袋一下，“你想幹嘛？”

楚伊平白吃了一記，無奈地改成勸說，“奶奶，你生我的氣，別往別人身上撒。”

“撒氣？我才不會！”奶奶眉頭鎖得更深，瞪了楚伊一眼，扭頭對上寧芷芊認真問了句，“你剛才叫我奶奶嗎？”

寧芷芊猶豫了一下，點頭。

“哎呀！”奶奶忽的掛上了和藹可親的笑容，“真乖！”

眾人：“……”

說著，奶奶握住了寧芷芊的手，哄孩子一般溫聲細語地交談，完全沒有揍楚伊的狠勁了，“你是芷芊對嗎？哇，真漂亮，心地又善良，還幫伊伊說話。”

楚伊看得嘆為觀止。

上上上回幫她說話的是爸爸，被奶奶指著罵了許久，上上回幫她說話的是哥哥，直接被奶奶的拐杖打了一棍子，痛了一宿，上回是正義感爆棚的妹妹，沒摸清奶奶的脾性，身為老小也沒有被寵上天的待遇，幫了她後被奶奶說哭了。

今天，寧芷芊出頭，奶奶卻誇了一句乖？

這還是奶奶嗎？

楚伊隱隱擔心仍有反轉，跟了上去，“奶奶……”

“去去去。”奶奶對上她秒變臉，“我還沒消氣！”

奶奶一皺眉，寧芷芊就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似的，揪住奶奶的衣袖弱弱地勸，“不要動手……”

“好，”奶奶的表情一會兒一個樣，安撫著寧芷芊糾結的手，笑著說，“來，坐下，跟奶奶說說話。”

寧芷芊松口氣，扶著奶奶坐好才落座，“您慢點。”

奶奶笑得更開心了。

楚伊只能選了旁邊的位置，坐下來暗暗觀察。

奶奶和顏悅色，寧芷芊放松了一點，大著膽子幫忙解釋，“奶奶，這是一場誤會。我和楚伊以為有人跟蹤就報了警，沒想到是您。這事我也有錯，對不起，錯怪您了。”

聲音軟軟的，樣子乖乖的，

奶奶看得心要化了，輕拍寧芷芊的手說，“不怪你，是我沒提前說一聲，嚇到你了。”

一口一個“你”字，楚伊聽在耳裏，意識到自己被排除在外之後有點納悶。不過，她轉念一想，認為寧芷芊能討奶奶歡心，大有楚家認證孫媳婦的意味，心情愉悅，厚著臉皮上前插話，“奶奶，你怎麽坐了這麽一輛車過來？我完全沒認出來。”

奶奶對上她就沒好臉色，“所以就報警了？”

“以防萬一。”楚伊這回找著訣竅了，“我得保證芷芊的安全。”

奶奶面色稍緩，“也是。”

在旁邊觀望的警察發現情況穩定，氛圍變得其樂融融，總算敢上前了，“好了，大家說通了，解除誤會就好。”

“對不起，給你們添麻煩了。”奶奶只對自己的孫女橫，在外人面前就是個講道理有氣質的老太太，發完脾氣就開始善後，禮貌地向警察道歉。

寧芷芊看到奶奶道歉，也跟著說，“對不起。”

奶奶又忍不住拍著寧芷芊的手說乖。

楚伊看笑了，覺得方才疼上一會兒換來此刻的溫馨也是值了。

報警人是楚伊，警察跟奶奶說聲沒事就開始公事公辦，走到楚伊面前說，“雖然是誤會，但我們需要作登記，請你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。”

楚伊點點頭，“這邊請。”

走之前，她看了一眼奶奶和寧芷芊。奶奶正問著寧芷芊的年齡、生日、屬相等等，跟查戶口似的，寧芷芊有問必答，被奶奶誇乖多了會微微害羞，垂眸答話的聲兒越發的軟萌。

楚伊放了心，跟方秘書一塊處理後續。

等警察離開，楚伊回了客廳，正好碰上一個尷尬的局面。

奶奶苦著一張臉，用慘兮兮的聲音跟寧芷芊說，“我們家伊伊雖然脾氣差、不愛吃飯、冬天冷得跟冰棍似的，但是一往情深，認定了就拼命對你好。你就行行好，收了她吧。”

——

面對奶奶的“哀求”，寧芷芊整個人都是懵的，想著怎麽辦——她這個假女友的身份，在趙影後前當定了，在奶奶前是什麽情況，楚伊沒說清楚啊……

於是，她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，扯著僵硬的嘴角沖著奶奶笑。

楚伊及時回來了，“奶奶！你怎麽又說我壞話。”

“我在幫你啊！”奶奶不服氣。

“好好好，但你不用幫了。”楚伊表了態，“芷芊已經跟我在一起了。”

奶奶欣喜，“是嗎？”

寧芷芊收到楚伊使的眼色，懵懵懂懂點了頭，“是的。”

“好好好，”奶奶笑得毫無形象，撫著寧芷芊的手不住說，“太好了，我前兩天見到你就喜歡得不得了，忍不住拍幾張照片，看看你們要去哪裏……”

前兩天？寧芷芊聽到奶奶確認了黑色車子“跟蹤”的事情，放下一顆懸著的心之餘還感到無奈：奶奶怎麽有興致換一輛孫女都認不出來的車，守在家門口，甚至一路跟隨呢？

她只敢在心裏嘀咕，楚伊直接問出口，“奶奶，你以後別這樣了，好嚇人。”

“我沒打算嚇你們啊。”奶奶委屈，“我就是好奇孫媳婦長什麽樣，想拍幾張照片給你爸你媽看……你們走得快，我就跟上，一家人哪扯得上跟蹤不跟蹤的。”

許多人到老年會沾上一點小孩子脾性，奶奶正是這樣的類型，對著晚輩撒嬌毫無壓力。

寧芷芊受過被家人控制的苦，本身不讚同奶奶的話，但看到奶奶沒有惡意、笑得萌萌的，也就收起不舒服柔聲說，“奶奶，你可以直接進來，不用這樣的。”

“是嗎？”奶奶眼睛一亮。“我可以經常過來看你們嗎？”

楚伊插話，“得提前說一聲。”

“當然。”奶奶再三跟寧芷芊保證，“我是個很講道理的人。”

寧芷芊配合地笑著。

“對了，這些是做什麽的？”奶奶先前就註意到寧芷芊手裏提的一袋草藥了，“是中藥嗎？你不舒服？”

“不是。”寧芷芊把巧克力蛋糕的事情給說了。

奶奶恍然大悟，“原來如此。”

“多虧楚伊了。”寧芷芊深谙討長輩歡心之道，誇著楚伊，“沒有她的話，我一個人不知道要試多久才找到配方。”

“她這張嘴啊，從小就刁，”奶奶感慨，“沒想到有一天能派上用場。”

寧芷芊疑惑，“嘴刁？”

“奶奶，別說了。”楚伊聽不下去，“快11點了，該吃飯了。”

“這麽晚了？芷芊，你想吃什麽？”奶奶反應過來。

寧芷芊自然說隨意。

奶奶留下來，阿姨做飯遷就的是奶奶的口味，做的全是清淡的菜。寧芷芊不介意，好好吃飯，聽著奶奶說楚伊的好話，把奶奶給自己夾的菜全吃了，被說得害羞了就往楚伊那邊看，發去求助的眼神。

楚伊這時不大靠譜，除了對她笑，只會給她再夾點菜。

“伊伊喜歡吃這個。”奶奶誤會了她的眼神，指著嫩筍說，“她味覺敏感，最能嘗出裏頭的清甜。”

寧芷芊想起楚伊上次吃飯也挑了清湯嫩筍，點點頭，夾一筷子過去。

“再夾點肉。”奶奶勸著，“伊伊，這是芷芊給你夾的，不能覺得腥哦。”

楚伊耐心答著，“好。”

寧芷芊聽到這裏，大概明白為什麽楚伊能一口喝出涼茶裏的特殊草藥味了。

午飯後，奶奶就回去了，楚伊也要去處理工作。寧芷芊被兩個人輪番夾菜，不知不覺多吃了大半碗，飽得睡不著，幹脆繼續做自己的小實驗，看看哪種草藥被喬用在蛋糕裏了。

她忙了一下午，最後鎖定了兩樣。

“哪種呢？”寧芷芊不知是自己喝麻木了，還是兩種材料味道太相似。

她煩惱的時候，楚伊下班回來了。

“在做什麽？”楚伊看到她面前放著的兩杯綠色汁液。

“在想到底是哪一樣。”寧芷芊說，“味道很像。”

她想要在明天上班的時候把巧克力蛋糕帶過去，找出材料只是第一步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，後續不斷調整口味需要很長的時間，選錯了真的會事倍功半。

楚伊聽了，拿了另一個杯子說，“我幫你。”

“是苦的哦。”寧芷芊擔心。

“沒事。”楚伊說，“能幫上忙就好。”

說是這麽說，楚伊一口下去被迅速蔓延的苦味給嗆著了，咳嗽起來，一時沒控制住表情。

寧芷芊慌了，趕緊把備著的糖果餵過去。

她的動作太果斷，楚伊沒有防備，吃掉糖果時似有若無咬了她的指尖。

寧芷芊沒留意，只想著楚伊緊蹙的眉間什麽時候展開，“怎麽樣？還苦嗎？”

楚伊笑了，盯著她說。

“很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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